伊斯蘭教書籍 放滿一櫃
哈馬斯於上月7日突襲以色列至今近1個月,除了發動火箭彈和無人機襲擊,還挾持了以色列人民,「殺害、強暴、綁架」,傅健士形容這是有違人道的刑事罪行,以色列平民為其親人在加沙淪為囚犯和人質而承受痛苦。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於哈馬斯發動襲擊當日在電視發表講話,說以色列正處於戰爭狀態。戰爭?一般釋義是在國家、政權、族群或準軍事組織(如僱傭兵、民兵)之間密集的武裝衝突;《國際法》解釋戰爭是國家之專屬權利。戰爭是國與國之間的事。
《蒙特維多公約》第一條指出,國際法所承認的國家應具備「常住人口、界定的領土、政府,與其他國家建立關係的能力」的資格。但對傅健士來說,與以色列邊界(border)模糊、沒有完整國土、「沒有自己的政府和軍隊,甚至沒有自己的錢,沒有任何自己的東西」的巴勒斯坦不能稱之為一個國家。第二次世界大戰後,巴勒斯坦人民擁有國家的權利得到承認,但他們從來沒有能力建立一個國家,「一個國家應該有自己的領土,沒有其他國家佔領自己的領土,這是最重要的部分」。因此,他將以色列和哈馬斯的紛爭稱為「以哈衝突」。
傅健士的辦公室有幾個大書櫃,書本之多令人眼花撩亂,光是有關伊斯蘭教的書便已獨佔一個大櫃,連《可蘭經》也有幾種文字譯本,「古蘭經、古兰經,Qurʾān……」。原來他主要研究中國伊斯蘭教的歷史,也曾在中國大陸住了1年,然後來到香港教學和定居至今差不多9年,能閱讀中文。他流利地說了句普通話:「(英文的chaos)是luàn(亂)。」說完感覺不好意思的,謙虛表示自己會說的不多,廣東話也不會說。
從《可蘭經》中找到「神」
會留意傅健士,可能因為他上周一在香港恒生大學(下稱恒大)有關加沙人道危機的講座突然取消,也因為他是在美國土生土長、信奉伊斯蘭教的猶太人。這引發記者對種族身分認同和宗教身分認同兩者關係的迷思:猶太人一定要信奉猶太教嗎?他說家庭不算篤信猶太教,家裏沒什麼宗教活動,他主要從祖母了解猶太教,不過當時年紀小小的他沒受太大影響。直到大學二年級,祖母去世,他開始認真思考「我們從哪裏來?我們死後會發生什麼事?祖母現在在哪裏?生命的意義是什麼?」的問題。他嘗試從猶太教尋找答案無果,便探索其他宗教,最終在《可蘭經》找到令他感到滿意的答案,他甚有保留地解釋:「那是我個人體驗,我不知道其他人會否跟我一樣。」究竟《可蘭經》解答了他什麼問題,讓他從此信奉和研究伊斯蘭教至少30年?他頓時眉開眼笑,沒有適才討論以哈衝突的嚴肅模樣:「我與神的關係是?神是誰?如果神存在,祂是什麼?」有些宗教有很多神,但《可蘭經》告訴他,真主只有一位,祂不會跟某一個群體有特殊關係,而是所有人的神,「是(全球)共通的」。《可蘭經》關於神的描述打動了他:「真主與我們如此親密,祂十分了解我們,比我們還要親近自己。」那份心靈的觸動使他更想深入了解這位真主,於是他繼續翻看《可蘭經》,從中認識耶穌跟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一樣是真主的使者。提及耶穌和基督教的話,可以預想到會有人問他為什麼不成為基督徒,他笑言:「因為我認為神跟人類是非常不同的,我不相信耶穌是神的兒子,我無法相信上帝變成了人。」這不代表伊斯蘭教和基督教對立,穆斯林相信他們跟基督徒和猶太人崇拜同一位神。若說穆斯林跟基督徒之間的重要戰爭,不得不提「十字軍東征」,十字軍驅逐異教徒,在耶路撒冷城屠殺猶太人和穆斯林。
巴勒斯坦人屢次反抗
位於巴勒斯坦約旦河西岸的耶路撒冷是猶太教、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聖地,故宗教無可避免地被歸納為其中一個造成以巴衝突的原因。但對於近日的以哈衝突,傅健士說「宗教只構成這場衝突的一小部分」,雖然以色列將自己定義為猶太國家,但並非所有猶太人都信奉猶太教;至於巴勒斯坦,不是所有人都是穆斯林,他們也可能是基督徒,或者沒有宗教信仰,他們也許並不關心那些宗教場所。然而,在最近爆發的以哈衝突,雙方都有人試圖「利用宗教作為工具去辯解自己的行為」。當雙方都認為他們戰鬥是因為有神的支持,「那麼神到底支持哪一方?」他理性認為各自的看法不同時,很難判斷對錯,目前也很難說誰該為當前的危機負責。
以哈衝突背後,比起宗教,更多與政治有關。傅健士說這是兩個民族,即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「都想居住和擁有同一片土地,但他們不願意分享」,兩者對於土地資源的衝突,而這不是新鮮的事。回顧歷史,二戰結束後,聯合國通過了巴勒斯坦分治方案的協議,成立阿拉伯國和猶太國,其時總人口比阿拉伯人少三分之二的猶太人擁有約56%土地。1948年,以色列國正式成立,原本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被迫遷離,以色列跟巴勒斯坦的衝突便一發不可收拾,傅健士問:「如果我走進你家,然後告訴你,我現在住在這裏,請你離開,你感覺如何?」
不滿家園被蠶食的巴勒斯坦人固然有奮起反抗,但經過5次中東戰爭,以色列以強者之姿逐步擴大他們在巴勒斯坦的勢力。政權分散、人民四處流離的巴勒斯坦,軍事實力比以色列弱得多,但不容置疑的是,自上月起哈馬斯的入侵行為從人道主義的層面上無可辯駁。當然,也有人認同哈馬斯的舉動是正當的反抗,是對以色列多年打壓巴勒斯坦的控訴。以色列對巴勒斯坦(加沙及約旦河西岸)的管控,這裏不贅。
轟炸難民營成國際焦點
戰火蔓延,傅健士更關注的是,以哈衝突造成的人道危機,「雙方(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)都在受苦」,這也是他打算在恒大的講座探討的議題,尤其是加沙地區正發生的戰事,在世界各地已產生更廣泛的影響,「各國政府已經在選擇支持哪一方」。
全球多地爆發反猶太主義示威,也引起伊斯蘭恐懼症。擁有歐洲最大猶太人和穆斯林人口的法國,上月中宣布禁止所有支持巴勒斯坦的抗議活動,但也無阻示威者在首都巴黎共和廣場抗議,巴黎多處有建築外牆被噴上猶太教標誌「大衛之星」,納粹德國曾用它來識別猶太人。與此同時,德國首都柏林的親巴勒斯坦示威亦遭禁止。傅健士說,或許他們將猶太人與以色列人混為一談,亦將穆斯林跟巴勒斯坦人相提並論。若要籠統地陳述,傅健士認為世界上大多數穆斯林都同情在加沙的穆斯林,而多數猶太人都同情以色列人,但「不能過度概括,因為大家的觀點都不盡相同」。他補充:「我來自猶太家庭,但我不是以色列人,我不認同以色列軍現在對加沙的行動。」作為穆斯林,他也不支持哈馬斯的行為。
自內塔尼亞胡宣布與哈馬斯的戰爭進入「第二階段」,以軍對加沙地區發動地面戰,更於上周二、三連續兩日空襲處於加沙北部的最大難民營——賈巴利亞難民營(Jabalia refugee camp),哈馬斯稱空襲至少造成195人死亡。不論以軍的行動目的為何,轟炸難民營無疑成為國際焦點。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(Office of the United Nations High Commissioner for Human Rights,OHCHR)表示,以軍的行為恐犯下戰爭罪行。
等待和平討論契機
單從加沙人道危機來看,自2007年哈馬斯掌控加沙地區,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民面對其無效統治,經濟頹靡,生活已然艱難,加上以色列正式向哈馬斯宣戰後圍困加沙,以色列控制加沙的水電供應,「斷水斷電,醫院能如何運作?」糧食、醫療用品和人道援助亦有限,房屋家園被摧毁,傅健士不知他們能何去何從。以色列人因家人被哈馬斯擄走或殺掉而面對情感上的痛苦,但處境相對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穩定。所幸的是,傅健士身邊沒有人因以哈衝突而犧牲。
「哈馬斯跟以色列就這樣一直戰鬥,這將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民置於危險之中」,無論是以色列政府,還是哈馬斯,他們不完全代表兩個群體的公民,兩地有人渴望和平解決,有人認為保護自己利益的唯一方法是繼續作戰,或許雙方都有人認為他們能贏得戰爭。「正如我們所見(持續至少75年的以巴衝突),打架並沒有解決問題,你可以繼續打打打,但事實是依然會有另一代人為此而戰。」傅健士慨嘆這是一個可怕的衝突循環。
當雙方都意識到戰爭永遠無法解決問題,才能開始和平的進程,透過對話尋找解決方案,「但只要還有人想繼續戰鬥,我們都無能為力,就目前情况而言,這(和平討論)不會實現」。驟聽傅健士這句話,好似說了等於沒說,或者會覺得是一句廢話,有這想法誠然是因為要付諸實行很困難,就像他想在恒大的講座上討論加沙人道危機一樣。
雙方武力不對等
恒大發言人回覆查詢時指,大學一向尊重學術和言論自由,並致力保障校園安全;當日講座之前,大學接獲大量強烈的意見,經校內相關部門討論,認為現時並非舉辦有關講座的最佳時機,以免引致對立、紛爭和混亂。回看各地禁止有關仇視穆斯林或反猶太主義的活動,不討論就能避免衝突嗎?他承認這也是一種方法。
但他不禁疑惑:「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不打架的情况下公開交換意見?」儘管以哈衝突情勢不明朗,達至和平的過程需時,他仍抱有希望:「我認為這一切終會結束。」
以色列可以說哈馬斯的所作所為是殘暴的、錯誤的,但兩者之間的武力並不對等,以色列比在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或哈馬斯強大得多,當一方比另一方強大,「那麼擁有更多力量的一方有權決定是否繼續這場衝突?」假如談到要和平解決,「必須考慮權力動態(power dynamics)」,或許強勢的一方有停止衝突的主動權?傅健士說這值得深思。
文˙ 姚超雯
{ 圖 } 朱安妮
{ 美術 } 張欲琪
{ 編輯 } 朱建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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