諷刺批判犀利
中外皆有共鳴
現年52歲的刀郎,19年前出道,2004年首張專輯主打歌「2002年的第一場雪」套用新疆民歌旋律,一炮而紅。他那高亢又略帶沙啞的嗓音,別有一番滄桑感,頗受草根聽眾歡迎。但由於據說受內地歌唱界幾大名家排擠,沉寂多年。上月19日,他的新專輯《山歌寥哉》發行,收錄的11首歌繼續沿用中國各地民間小調,歌詞多與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短篇小說集《聊齋誌異》內容有關,「寥哉」即「聊齋」的諧音。其中「羅剎海市」取材自短篇小說《羅剎海市》,講述相貌英俊的商人馬驥,被颶風吹至以醜為美的「羅剎國」,反被視為醜陋。在那裏相貌愈醜官做得愈大,經高人指點後,馬驥將面塗黑,披頭散髮,竟博得眾口讚譽,並被封為大夫。
「羅剎海市」融合民間二人轉韻律,配上嗩吶等中樂伴奏,符合近年「大俗即大雅」的審美風向。而能夠一曲風行,還是因歌詞對黑白顛倒、美醜不分荒誕現象的犀利批判。歌詞中「那馬戶不知道他是一頭驢(簡體字「驴」),那又鳥不知道他是一隻雞(簡體字「鸡」);勾欄從來扮高雅,自古公公好威名」,「馬戶」、「又鳥」、「公公」都是指誰,言人人殊,有猜是暗指當年打壓刀郎的幾名內地歌唱名家,歌中「未曾開言先轉腚」一句,令人聯想到那些歌唱比賽節目中導師先轉身後開腔的設計。沉浸於「娛樂圈正義感」的「粉絲」,歡呼下位的突破者擊敗了上位的俯視者,後來者打敗了前輩,被諷刺者回擊了諷刺者,大衆喜歡的擊敗了自詡高雅的……
但更多的人卻有不同解讀,羅剎國在哪裏?歌中的諷刺調侃針對誰?各種想像五花八門,令人眼花撩亂,甚至引發國際傳媒關注,有想像力豐富者還認為刀郎是在嘲諷美國。如此迥異的各說各話,恰恰反映了內地輿論場的多元化現象。
對外界的各種揣測,刀郎一概不作回應。惟歌曲既出,涵義就非作者本人所能界定,凡傾聽者,都遭席捲。而這首歌意涵顯然遠不止復仇,社會的黑白顛倒,民間的怨氣怒氣,皆在其中。「只為那有一條一丘河(一丘之貉諧音),河水流過苟苟營(蠅營狗苟諧音)」、「從來煤蛋兒生來就黑,不管你咋樣洗呀,那也是個臟東西」、「豈有畫堂登豬狗,哪來鞋拔作如意」等詞句,充滿暗喻、嘲諷之意,「自古公公好威名」,更被指暗諷高居廟堂、德不配位之人。歌曲最後,引出奧地利哲學家維根斯坦(Ludwig Wittgenstein)之名,唱出「那馬戶又鳥,是我們人類根本的問題」,點出是非不分、黑白顛倒才是當今世界「根本的問題」。
不止「羅剎海市」,《山歌寥哉》整張專輯都在譏諷認知顛倒、是非不分的混帳世界,其中「顛倒歌」 唱到:「把一隻鱉扔進黃色的便盆牠會自覺高貴;騎一頭驢參加宮廷的舞會牠能自比王妃」、「當一條狗叼着骨頭趴下會看見牠的尾巴,當踩扁一隻螃蟹再看牠就發現一隻王八」。
軟性文化抗議不公
傳播現象令人警醒
歌詞所引起的共鳴無遠弗屆,世人各自解讀,亦有對號入座,有人則認為,這是一首亂世之歌,今日中國,雖然並無大規模流離失所,亦無盜匪四起,烽火連天,但卻是一個憤怒與無奈並存、人們愈感疲憊無力的社會,刀郎的歌曲,給千百萬被侮辱與受損害者宣泄對社會不公的怨氣,創造了一個恰逢其時的機會。
不管刀郎的創作意圖為何,這首歌影響早已溢出音樂界,成為一種以軟性文化形式表現的憤怒,對社會缺乏公正、價值顛倒、黑白不分、權貴踐踏草根、官場腐敗的反抗。正如有評論總結稱,「刀郎藉『羅剎海市』一泄心中塊壘,大眾藉刀郎之歌一吐不平之氣!」
幾乎每一次時代變遷,都能在樂壇催生出一批屠龍少年。當年內地搖滾之父崔健抱着結他走上北京舞台,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唱出一曲《一無所有》,成為1980年代的一個符號。對音樂的解釋權從此被下放,什麼是好音樂,人人都有自己的標準。今日,互聯網更無限釋放了音樂的解釋權,刀郎的新專輯,以通俗的民間小調和語言,道出深邃的至理名言,製造了雅與俗的邊界模糊。人們對於刀郎新歌的各自解讀,是一場網絡狂歡,背後既是音樂品位的平權,亦是對現實社會的折射關照,至於刀郎到底諷刺了誰,顯然見仁見智,沒有也毋須明確答案。它可能諷刺了某些人,也可能諷刺了所有人。但「羅剎海市」一曲傳播的文化現象,應該足以令當局者和權貴們幡然猛醒。
沒有留言:
發佈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