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/佛/結/緣
考究本地寺院 結識朱翁
現年93歲的朱翁,活躍於電視銀幕曾近半世紀,從1960年代電視台「麗的映聲」播放的《香港掌故》,到2019年停播的無綫電視(TVB)節目《文化廣場》,均見其身影。鄺志康初知道朱翁其人,除了從電視機中望見他談笑風生、咬字清晰、說話抑揚頓挫的樣子,更因鄺於中學修讀中史,老師提及香港近代史時,推薦閱讀朱翁所著的《香港掌故》系列3本書,書中文章篇幅短小,「每個主題的圖文不超過3頁」,是不錯的學生讀物。鄺這才發現朱翁身兼演員、主持和作家等多重身分。鄺志康稱朱維德曾於1960年遊東普陀講寺,從朱拍下的菲林照片可見(右圖),寺院大殿的模樣至今沒有多大改變(左圖)。鄺手持的是昔日朱翁郊遊所用的GSGS 3868地圖。(曾憲宗攝、受訪者提供) |
鄺志康本身對文字深感興趣,理科和工科則興致缺缺,為謀求好出路,大學選讀工商管理,但文科心仍未熄,畢業後攻讀香港城市大學語言學文學碩士課程,其間接觸到梵文,不少佛經以梵文書寫,他覺得有趣。當時教授梵文的大學碩士課程不多,他特意到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旁聽,認識到現為香港珠海學院佛學研究中心客座副教授崔中慧。一天,他收到崔教授的電郵,原來香港佛教媒體「佛門網」正招聘合約記者和編輯,他一邊修讀碩士課程,一邊去港大旁聽,心想:「我繼續讀書,還是出社會工作呢?」。考慮到家中兩老已退休,再讀個三五七年,似乎不太理想,便欲應聘。鄺志康毫無佛教背景,大學所讀課程亦不太相干,難證明他「可以做一名記者或編輯,尤其是一個佛教媒體」,但佛教常言因緣,因緣正是奇妙而不可思議的,他膽粗粗去應徵,最終獲聘為編輯,「他們沒介意我是一張白紙」,後來獲擢升為高級編輯。
整理精舍歷史 無從入手
公司辦公室在荃灣,既不是工廠大廈,也不是商住大廈,而在一間寺院——1939年創建的東蓮覺苑弘法精舍。因公接觸佛教思想,鄺志康開始信奉佛教,正式皈依成為佛教徒。弘法精舍是培育僧侶的重要場所,鄺志康稱不少高僧大德曾求學於此,在推動佛教發展扮演重要角色。約3年前,他獲委任整理弘法精舍的歷史紀錄,從此展開香港佛教歷史文化研究計劃,「發覺原來我對(佛教)歷史的興趣比語言更大」。
鄺志康說,據非正式統計,包括樓高不逾兩層、貌似民居的道場在內,全港約有300間寺院,那麼他該從何入手?他說佛教法師以前會聚居部分地區並興建寺院,例如荃灣、屯門、沙田和大埔一帶,也有大嶼山的鹿湖和昂坪等地,例如昂坪的「寶蓮禪寺」,他選擇由大嶼山開始考究。他讀到朱翁用圖文仔細記錄大嶼山舊貌的《朱翁同遊 香港原貌》,書中有不少佛教寺院舊照,於是聯絡出版社,請求朱翁授權使用照片。與朱翁初見,鄺志康拿相集向他討教,傾談間發現朱翁雖非佛教徒,曾到訪多間寺院,「他(朱翁)甚至對寺院亦產生某程度的感情,例如每次去寶蓮禪寺,一定會訪問大和尚(或稱住持),另外他喜歡吃某間寺院的齋菜」,這些點滴可見朱翁與佛教的淵源,也拉近兩人第一次見面的距離。遠/足/紀/錄
記錄行山過程 留下珍貴圖像
朱翁行山時無意中記錄不少寺院,例如位於南大嶼萬丈布附近的慈興寺,朱翁曾拍下慈興寺的飛龍雕塑,鄺志康解釋這張照片之所以珍貴,因為時至今日去這個地方仍不易,「沒有車可直達」。慈興寺地理位置隱蔽,風景卻很優美, 「朱翁很喜歡去這些窿窿罅罅(偏僻地方),愈難去、愈無人去的地方,他愈想去」。或因人迹罕至,現時慈興寺一帶看上去不如舊照中廣闊無垠,鄺形容那裏雜草叢生,有丁點荒廢的感覺。不過記者與鄺志康相約的訪問地點既非弘法精舍,亦非慈興寺,而是在荃灣老圍的東普陀講寺。
朱翁做藝人前,是一名教師,曾在長洲官立中學和渣華道官立小學教書。周一至周五是上課日,自是不得空閒,鄺志康稱朱翁甚或周六也要處理教學事務,只餘周日有空檔行山,逢周日行山是朱翁的習慣。朱翁會為每次遠足做紀錄,把行程寫在單行練習簿中,並按編號有序地整理,鄺志康持有的最早紀錄是1960年朱翁游走荃灣千佛山一帶。「千佛山就是(東普陀講寺)這一帶,即老圍。」朱翁不時帶學生同遊,用菲林相機拍照,「他習慣拍完菲林後,一定曬sample出來挑選,決定保留哪張」。朱翁雖早在1950年代有行山習慣,但鄺志康引述朱翁舊生回憶指,朱翁早期未算行山發燒友,相片多是他人所拍,因此1960年遊千佛山東普陀講寺,可說是他首次完整記錄行山過程及冲印全部照片。
從朱翁拍的菲林相可見東普陀講寺正門牌匾的「普」字用篆書寫成,但現已拆卸。記者在網上搜尋那已拆卸的正門相片,只找到香港中文大學校史館電子相簿裏,1955年新亞書院學生遊東普陀講寺照。鄺志康稱香港佛教界不太特別着重記錄,而朱翁行山時拍下的寺院照片,正能補足他研究佛教歷史的空白,「他(朱翁)留下很多(寺院)原貌,對我們的研究很有用」。
若要數鄺志康覺得最精彩的一張相,是朱翁拍下鹿湖凌風石澗的摩崖石刻,左右兩邊分別刻有「弘傳不朽」、「佛語心宗」,中間則有「法門聞中入,聖道第一流」的佛教語句。鄺稱,這語句是由寶蓮禪寺第二任方丈筏可大和尚所刻,「(石刻)的署名不是署筏可,但研究佛教歷史就知道,這位法師的隸書風格特別不同,有其個人風格,一看便知」。至於筏可大和尚在崖壁上刻字的原因,鄺志康無從稽考,他不敢推敲,只道這或是文人習性,「到一個地方就會刻些字,以示你曾在這裏留下足迹」,或欲留下佛教思想,讓途人看見時有所思考和沉澱也未可知。歷/史/收/藏
藉整理資料磨練心志
朱翁影的菲林相有時能拼出完整的山脊線,恍似航拍照,原來是他拿着一部Leica菲林相機逐格拍下。鄺志康小心翼翼拿出朱翁的菲林底片,說:「基本上他沒出過錯,不是這裏剪一格,這裏又剪一格,然後拼出來。」朱翁要記得自己拍每張相的位置,可見他憑肉眼判斷距離的準繩度和耐性。現在有先進的航拍科技,不怕影不到高質的全景相,但朱翁人手影的菲林相難以複製,鄺志康難忘朱翁曾說:「所有相都要掂到土地去影。」意即攝影者站在現場拍攝,要與環境有連結。朱翁踏遍香港山水,四圍影相也不迷路,鄺志康稱朱翁行山必備他於1950年代,從夜冷舖以24元買下的24張GSGS 3868地形圖,「因為當時(約1930年代)所有GSGS 3868地圖由英軍繪製,朱翁稱軍用地圖」。鄺從背包拿出一張泛黃且經多張膠紙黏補、由英國陸軍部(War Office)於1949年重印的香港和新界吐露海峽地圖,地圖滿是朱翁的手寫筆記。鄺說朱翁每每行山歸來,都會抄錄「掌故」,即地名、路線、地方別稱等,更以不同顏色標示山路的險要程度,並視軍用地圖如珍寶,「爛掉又補番、又爛再補番」。「他每次去一個新地方,都要寫下來。」而且部分地方朱翁不止去一次,會再更新路線,「有些地方他會擦掉,或者寫此路不通」。
朱翁每趟旅行看似隨心,但鄺志康從朱翁收藏的地圖、菲林照到行山筆記,看到朱翁做事井井有條。鄺志康從背包翻出不少朱翁舊物,像多啦A夢的百寶袋,原來他共有4大箱朱翁的收藏待整理。朱太與鄺志康談及兩老年事已高,朱太盼朱翁的歷史收藏能被好好利用,例如研究香港歷史,「因為朱太的理解和支持,讓我有機會收藏朱翁的行山筆記、照片、菲林底片及地圖」。
鄺志康笑言他是急性子,做事有時做一下,停一下,要他整理佛教歷史,或朱翁收藏,對他來說算是一種「修行」,他看到朱翁收拾物品有套系統,也不禁反問自己為何做事雜亂無章,在整理資料的過程中無形地磨練心志,學會慢下來和專心致志。保管那麼多朱翁收藏,鄺志康有何打算?他正思索能否進一步為此作研究項目。幾年前朱翁計劃出版新書《消失了的》,終未成事,或許「我可以繼承朱翁的意願」,做另類的《消失了的》。文˙ 姚超雯
{ 圖 } 曾憲宗、受訪者提供
{ 美術 } 張欲琪
{ 編輯 } 王翠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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