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9月颱風蘇拉襲港,再加上一場世紀黑雨,多區有大樹倒塌,但對於部分榕屬植物來說,狂風暴雨或許並非百害而無一利,「朱紅毛斑蛾的雌蟲在樹上產卵,或是幼蟲剛孵化出來,風雨會把牠們從樹上清走,所以去年第三代(蛾蟲害)不是特別嚴重」,袁達成說。朱紅毛斑蛾的成蟲身體呈紅色,雌蟲有黑色的觸角鞭節,雄蟲的觸角則是灰白色,兩者交配後雌蟲會在樹頂產卵,「一個朱紅毛斑蛾媽媽可以生100粒卵」。卵經過大約兩周孵化成米黃色的幼蟲,幼蟲生長期按體長和頭部寬度分為六齡,齡期約40至45天,幼蟲會啃食樹葉,當發育成熟便會化蛹,再孵化為成蟲,一個接一個生命周期下來,便有三代、甚至四代朱紅毛斑蛾出現。
朱紅毛斑蛾幼蟲(上圖)會啃食火山榕樹葉。牠們發育成熟後會到樹幹底部隱蔽處化蛹,再破蛹羽化為成蟲(下圖)。剛羽化的成蟲飛行能力低,會先於樹葉棲息,待翅膀伸展變硬才飛走。(姚超雯攝、受訪者提供) |
袁達成說朱紅毛斑蛾一年有3個生命周期,現時正值第一代成蟲和第二代幼蟲橫行的階段,「每年食葉食得最勁的就是第一代和第二代」。朱紅毛斑蛾各蟲態發育的最合適溫度介乎22.2至28.7℃,袁達成發現本港的榕蛾蟲害自2019年後爆發得更嚴重,這與氣溫上升有關。2020年曾是本港自1884年有紀錄以來第二暖年份,全年平均氣溫為24.4 ℃,較1981至2010年氣候正常值高1.1℃,後來2023年全年平均氣溫比2020年高0.1℃,打破了這紀錄,加快朱紅毛斑蛾的繁殖和發育。過往每年10月,最後一代朱紅毛斑蛾會在樹幹底部的隙縫或泥面中化蛹冬眠,待明年回暖破繭而出,但其休眠期隨天氣變暖而延遲,令越冬蛹和幼蟲提前活動。廣西大學農業學院於2015年發表了《室內自然變溫下朱紅毛斑蛾發育歷期、發育起點溫度和有效積溫》研究,發現朱紅毛斑蛾的卵、幼蟲、蛹和成蟲發育時間各自於平均溫度27℃左右減半。
忽略生物多樣性 難以蟲制蟲
記者上周三隨袁達成到啟德車站廣場觀察,廣場種植了數以百計的垂葉榕和火山榕等,榕屬植物是朱紅毛斑蛾和另一食葉害蟲榕透翅毒蛾的最愛。放眼看一字排開的垂葉榕,像是乖乖待捕的獵物,袁達成不禁慨嘆:「很不幸的是他們(設計者)犯了一個錯誤,就是只種單一植物,一棵有蟲害,所有植物都會遭殃。」他解釋一個平衡的自然生態,動植物會有天敵,就朱紅毛斑蛾來說,寄生蜂是其天敵,不過人工園林的生態環境缺乏生物多樣性,自然難吸引其他生物定殖(colonize),「根本不會有以蟲制蟲的情况」。朱紅毛斑蛾具備一定距離的飛行能力,不會一飛就飛幾十公里那麼遠,袁達成說朱紅毛斑蛾只會直線飛行,「不會轉彎飛」,牠們會利用「線性傳播」,沿着海邊或公路尋找地方拓殖,如跳飛機般一步步擴展版圖。袁達成說朱紅毛斑蛾每次可飛一兩公里,高山和大廈對牠來說也不是障礙,「有一些(監察榕蛾蟲害的)義工住20幾、30幾樓,也曾發現他家窗前有朱紅毛斑蛾伏在那裏」。那麼朱紅毛斑蛾如何找到榕樹寄主?朱紅毛斑蛾的觸角可作為接收器,感應榕樹獨有的化學物質,人類無法感知這些揮發物。健康的垂葉榕和小葉榕葉有53種揮發物,而朱紅毛斑蛾明顯受其中3種,即D-檸檬烯、β-羅勒烯、β-石竹烯吸引。
離遠看垂葉榕,幾乎每棵都有部分禿枝或黃葉的情况,袁達成指這代表有朱紅毛斑蛾的幼蟲啃食樹葉,「剛從卵孵化出來的幼蟲只吃葉肉綠色的部分,也就是存有葉綠素的部分」,而植物靠葉綠素進行光合作用製造食物,一塊葉片破損後,樹會從其他樹葉抽取葉綠素使用,令樹葉變黃。即使葉子變黃,內裏的營養物質卻沒變,「幼蟲會繼續吃,吃到沒葉肉剩,最後連葉柄也咬」,吃得渣也不剩。成蟲抗藥能力佳 除害要趁早
湊近觀看垂葉榕,發現不少葉片被咬出破洞,翻看葉底只見一條褐黃色的朱紅毛斑蛾幼蟲在蠕動,其身體表面看上去「擸擸炩」,有點似鼻涕,袁達成說幼蟲帶黏性分泌物,讓牠可黏附樹葉。朱紅毛斑蛾幼蟲身體滑潺潺,難以捕捉,故袁達成建議於泥土中澆灌內吸性除害劑,待榕樹根吸收除害劑,除害劑的殺蟲成分會輸送到樹葉,「幼蟲進食時便吃到毒藥,然後死掉」。袁達成表示,在幼蟲時期下藥最有效,因為成蟲的抗藥能力較佳,服藥後或產生抗藥性,日後「繁衍下一代體壁更厚,除害劑更難殺死牠」。他說九龍區的朱紅毛斑蛾幼蟲正值二齡到四齡時期,是使用內吸性除害劑的好時機。除了除害劑,袁達成表示可在樹幹上纏麻布或草席作物理防控。因為成熟的朱紅毛斑蛾幼蟲喜歡游走樹幹尋找化蛹的隱蔽之處,麻布的幼細纖維可卡住幼蟲,以防牠們爬到地上化蛹,由於破蛹羽化的成蟲飛行能力低,會棲息在低矮處,於樹幹包裹麻布可聚集牠們,方便清除。不過袁達成留意到,即使康文署做了相關措施,也未有經常替換包裹樹幹的物料,「現在長年包住,麻袋爛到發霉變黑,都照擺」,例如天水圍銀座廣場外榕樹上的麻布已霉爛。
袁達成稱他和義工曾致電1823電話中心向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反映蟲害,署方派員為啟德車站廣場的垂葉榕噴灑殺蟲藥,故樹葉表面可見一些被毒殺的朱紅毛斑蛾幼蟲,身體顏色變深啡,像被火烤焦了似的,「你見牠看上去好像要融化一樣」,部分伏在葉底藏匿的幼蟲則未被噴到,仍蠶食榕樹。朱紅毛斑蛾繁殖能力強,數量按代倍增,抓捕時難免有漏網之魚,袁達成說無法一次過殺清光,唯有定期監察,掌握朱紅毛斑蛾的成長階段,安排相應措施,較簡易的物理防控方法如清理樹葉和樹根蟲蛹,能減少蟲口(population)。朱紅毛斑蛾的幼蟲成熟時,會從樹頂沿着樹幹爬到地上結蛹。啟德車站廣場的垂葉榕下鋪滿碎石,原意是想防止雜草叢生,但袁達成說正因如此,「朱紅毛斑蛾的幼蟲可鑽進碎石裏躲藏和結蛹」,這樣就更難觀察並清走了。
榕透翅毒蛾來襲 如「雙鬼拍門」
今年初尖沙嘴柏麗大道5棵屬古樹名木的榕樹被榕透翅毒蛾侵蝕,康文署已加強應對,情况得以控制但仍未算樂觀。記者和袁達成於啟德車站廣場也發現榕透翅毒蛾的蹤迹,牠在垂葉榕的葉面吐絲化蛹,不過袁達成說朱紅毛斑蛾的蟲害爆發較牠嚴重,並已取代牠成為榕樹首要害蟲。7月正好是朱紅毛斑蛾和榕透翅毒蛾的幼蟲吃榕樹葉的時節,袁達成形容牠們是「雙鬼拍門」。
那麼榕蛾蠶食樹葉到底有何影響?簡單而言就是朱紅毛斑蛾吃了榕樹葉,榕樹失去葉子儲存的葉綠素,製造食物的能力減低,能量儲備少了,從而影響樹的生長、開花結果和抵抗疾病的能力,更易受真菌感染,經年累月後腐爛枯萎。袁達成擔心的是九龍區的朱紅毛斑蛾害呈擴散趨勢,我們從啟德車站廣場出發,經啟德大道公園走到彩虹邨附近,發現太子道東一帶的榕樹葉漸枯黃,估計也受朱紅毛斑蛾幼蟲侵蝕。過去一個月,袁達成與義工實地考察,暫發現九龍區有17棵屬古樹名木的榕樹被榕蛾侵襲,當中以九龍公園數量最多,佔其中11棵。
袁達成曾任職康文署34年,在樹木組工作7年,其間時被派往九龍公園和香港動植物公園工作,對植物有一份感情,「我對樹木有一顆敬畏之心」。榕樹對我們有何重要?為什麼我們要關注它?他說在城市林木(urban forestry)中,榕屬植物種得最多的時候,佔所有樹木數量約四成,而且榕樹粗生粗養,基本上做綠化工作都會選用它。更重要的是,他認為榕樹本身就是一個微型生態系統,譬如錦田樹屋,它為昆蟲、雀鳥提供食物和居所,還有繁殖的地方。袁達成說4年前還能看到貓頭鷹在錦田樹屋繁殖,以前總吸引大批攝影好愛者,拍攝貓頭鷹寶寶的出生過程,但自從朱紅毛斑蛾侵襲,榕樹禿了之後,貓頭鷹一去無回頭,「因為雀仔覺得那個地方不安全,當然不會回去」。
袁達成和義工會因應朱紅毛斑蛾生命周期到各區觀察,盼記錄每個地點的蟲况,他說不管政府部門執行滅蟲工作與否,「我們算是盡了責任去通知政府部門有(榕蛾蟲害)這回事」。
文˙ 姚超雯
{ 圖 } 姚超雯、受訪者提供
{ 美術 } 朱勁培
{ 編輯 } 王翠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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