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街市主動「救膠」
踏入「迷失的寶藏」位於荃灣工業大廈的回收工場,這裏不創新,員工正在用人手把發泡膠箱上的膠紙逐條逐條撕下來,把發泡膠箱裏的菜渣、報紙清走才能拿去融化、壓縮。發泡膠箱是附近楊屋道街市運過來,10個人一起撕膠紙,差不多兩個小時才能將堆疊成牆的發泡膠箱清理乾淨。Andy和一眾員工、義工做到無停手,「如果我們有心想收多些發泡膠回來,收兩三車,真的連續兩日無停過,最高峰那時候,3、4月,我們天天都OT到10點幾11點,晚飯也無時間食」。一日內他們能回收、壓縮600公斤發泡膠。
隔音海綿好值錢
在迷失的寶藏出現前,這600公斤發泡膠或會身處堆填區。Andy在2016年申請環境及自然保育基金資助,推行「迷失的寶藏:發泡膠回收行動」項目。那時沒有機構願意回收發泡膠,偶有回收廠嘗試也做不長。「以往沒有一個大批量、同一種的物料送去回收場,回收場會覺得得嗰少少,唔知開機好定唔開機好,如果囤積了一堆貨,要等埋下一批貨才開到機,但香港寸金尺土,於是他們不願意做。」發泡膠收回來還要人手清理膠紙、雜質,吃力不討好。塑膠回收商寧願進口外國一櫃櫃分類好的塑膠回來加工,香港的發泡膠繼續運去堆填區。2018年環保署亦曾說發泡膠不宜回收,市場上沒有足夠的合適回收出路,故綠在區區拒收,Andy要到街市主動「救膠」。
想收到足夠多的發泡膠,先要確保收回來的發泡膠有出路、有市場,賣得出就有人收。Andy着手發掘發泡膠的價值,尋找塑膠物料的後續市場,「起碼個件產品賺到錢,幫到回收公司有盈利先,這才促進到circular economy(循環經濟)」。香港人一直以為發泡膠難回收、無價值,Andy說發泡膠的價值並不遜於膠樽。「因為PS這隻物料本身好多需求,可以做牆腳線或者做衣架,最大路的是做電器外殼,好多打印機、電視機外殼其實都可以用到我們的發泡膠。」迷失的寶藏也回收隔音海綿的EVA膠,「其實EVA好值錢㗎,1萬多元1公噸,但無人知道可以回收」。
一人行多步 廢膠咪亂溝
但香港人偏偏愛把回收物亂撈亂溝,路上三色回收桶中,藍色廢紙箱會有膠質傳單,啡色膠樽箱會有膠膜、零食包裝,甚至變成垃圾桶。Andy任職其他回收機構時,試過在一袋膠樽中掏出一部影印機。迷失的寶藏會收生果網,分類員要逐個逐個生果網篩選,「當雪梨盛產的時候,全部生果網裏面都有張雪梨紙,我們要抽出來,1000個網我們要抽1000次」。但如果從源頭就開始清除雜質,只需要1000個人清1次。「如果他肯花幾十秒去清的話,成件事已經是一條直線。」迷失的寶藏可以很快將發泡膠壓縮,送到下游回收廠,一路暢通。「但現在個個都卸膊,或者不願意去付出多一步,就將問題不停累積再蔓延,然後轉介到第三方、第四方。」菜檔說要做生意、沒有人手,街市管理公司說清潔工合約內容不包括清理發泡膠。「反而我們教得到附近拾荒者,他們會搣好晒膠紙拿上來。」附近商舖有時會聘請拾荒者幫忙清垃圾,Andy帶拾荒者上來參觀發泡膠回收工場,介紹回收發泡膠的流程和發泡膠的價值,拾荒者就不再將發泡膠掉到垃圾站,「連拾荒者都有這個意識」。
大企業寧送去堆填區
但有公司連回收發泡膠的這一步也不願做。「我們都遇過一些公司,他們不願意叫車將發泡膠送過來,但他們願意叫架夾車夾走晒所有東西去堆填區。」但回收發泡膠成本其實沒那麼高,「你叫架夾車成本最平都要1000到2000元,但如果叫架9噸車送發泡膠過來,都只是600元,當再付多300元給司機做搬運,也不用1000元」。經常有大企業打電話來,問Andy可不可以出錢出車去公司收發泡膠,「反而肯主動送過來好多都是中小企、細機構」。
「現在每一個持份者都只看丟棄的方法、成本有多大,他不會想後面的事,覺得『關我咩事』,這種自私的心態造就了香港現在的情况。」小商戶有時間也不願清理發泡膠,大財團有錢也不願意花在環保上,有地也輪不到回收工業進駐。自喵坊設廠,Andy就馬上幫忙收集紙包飲品盒,希望能推廣紙包飲品盒回收。「好難得香港有呢個case study的時候,點解香港人不是諗住去扶持佢,或者好proud of香港有呢樣嘢?」Andy有回收商朋友到泰國設廠製造膠膜,當地政府政策鼓勵回收工業,朋友傳來照片,泰國的工廠面積大、光鮮亮麗,衛生標準嚴格,乾淨到可以赤腳行走。「香港啲廠仲山寨過大陸山寨廠。」我們羨慕新加坡支持回收工業,羨慕日本回收系統的分類清晰整潔,為什麼香港做不到?「有時候不要下下想賺錢,而是我們回收的第一個理念是,如何將堆填區可以回收的東西分流出來,從整個廢物管理上規劃。」
不止規劃者要有這種意識,社會每一個持份者也有責任做好自己本分。「Covid後衛生、保育的意識反而倒退,如果你細心留意條街,樓梯扶手柄、樓梯、商場後門、巴士櫈底充斥住好多垃圾。」尤其是抹完扶手、升降機按鈕的紙巾。「想當年2020的時候,有好多人post相,因為人類活動停止了,有藍天白雲、個海好清澈,個個都覺得這是好耐無見過的景象,但一過多半年,所有嘢打回原形,究竟今次人有無汲取到教訓?」
回收路漫長……
三色回收桶在街頭存在多年,清洗、分類、乾淨回收的政府廣告也不少。「你跟師奶吹水,她都會吹到給你聽,只是到要做的時候就縮沙,我們是要real action才能帶來改變。」要自私的香港人改變習慣、利字當頭的企業願意付出額外金錢做回收,記者說好像很難搞,Andy說難搞才值得去搞。在疫情前,Andy常落區到荃灣的街市跟商戶、清潔工宣傳發泡膠回收,帶街坊上工場參觀,手把手教如何清理回收物、介紹回收物的出路,「感化」更多人改變自己的行為。「好似湊仔咁樣湊,我們現在有8個合作機構,其實都是湊返來。」Andy幫他們計數,數算送發泡膠來荃灣工場成本多少,送去堆填區又多少;又教企業寫企業社會責任報告,說服企業回收是雙贏局面,「以人為本,滲入到人哋個心」。Andy曾任職慈濟基金會,慈濟是台灣的佛教團體,亦有在香港做廢物回收工作。「他們在台灣、全球的感染力好大,因為他們將回收變成一個修行,第二就是將回收物昇華成救災的物資。」在台灣,1號塑膠可以再造成救災毛氈、衣物,2號塑膠的再造產品可以搭建臨時牀。「他們用『垃圾變黃金,黃金變愛心』的理念推動到人民回收,我們也嘗試crossover這個理念。」但這條路仍很漫長,據環保署在今年6月回覆立法會文件指,每天有90公噸的發泡膠送往堆填區,回收的只有約7公噸。紙包飲品盒回收鏈也危在旦夕。
員工OT無補水
迷失的寶藏靠環境及自然保育基金資助開支,但所有收益亦要歸政府所有。今年年初出現發泡膠圍城,為了清走阻街的發泡膠,迷失的寶藏的團隊工作量倍增,但全職員工人工仍然低於入職中位數,Andy有時還要先墊支。「所以我們不是多勞多得,我們做多1倍的話,extra的辛苦都是我們自己承受,我們的全職員工全部都OT無補水。」他笑說已經洗了員工腦:「大家一齊唔好諗份人工喇,為香港做番啲嘢先。」以往新年全港年宵花市的發泡膠幾車幾車地送過來,他年初一都要留在工場搣膠紙,最近晚晚加班到坐尾班車回家。為了什麼?是愛還是責任?「恨呀!」Andy說其實做到很累很灰,「又愛又恨」。
文˙ 朱琳琳
{ 圖 } 蘇智鑫
{ 美術 } 張欲琪
{ 編輯 } 朱建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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